不存在的“娘炮”和被“娘炮羞辱”杀死的男人

本文作者：雅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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截图来自《玫瑰少年梦》，电影里的男孩希望成为一个女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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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中文互联网世界，掀起了一场“娘炮”大讨论。

你想过为何“娘炮”是一个骂人的词吗？

“娘”，可以理解成是“女性化”；那为什么说一个男性“女性化”，就是在侮辱男性呢？

这是因为厌女症，而根源则在于性别歧视。

男权社会认为男性优于女性，男性主动控制，女性被动服从。当男人被说“娘”时，他会感到地位滑落。

那些骂别人“娘炮”的人，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，用这个词，暴露了自身的厌女症和性别歧视。

有厌女症而不自知是一种普遍的现象，《厌女》一书中对此一针见血写道：

“不论男人女人，无人能逃离厌女症的笼罩，厌女症弥漫在这个秩序体制中，如同物体的重力一般，因为太理所当然，而使你几乎意识不到它的存在。

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是这样的社会，一个男权社会，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厌女症，因为我们从小被灌输的观念，一直都是男人是更优等的存在。

截图来自TED演讲《致男人的宣言》

换一个更加浅显的说法，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，有一次都没有庆幸过没有身为女人的男人吗？有一次也没有抱怨过身为女人吃了亏的女人吗？”

不过《厌女》书中，认为男人的厌女症不会指向自身，因为他们“不必担心会成为女人，所以可以放心的将女人他者化而加以歧视。”

我曾经也是这么相信的，但我后来发现，真相并不如此——男人也会害怕被别人觉得自己像个女人，恐慌自己身上所具备的“女性特质”，害怕被人说“娘炮”并因此被其他男人孤立、伤害。

截图来自TED演讲《致男人的宣言》

性别歧视、性别刻板印象不仅伤害女性，也伤害男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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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一轮娘炮骂战中，首当其冲的是小鲜肉男星们。

“长得像女的”、“还修眉毛、画眼线”、“大男人在那里蹦来蹦去，真娘炮恶心”……

有不少粉丝为了给自家偶像洗刷污名，找了很多证明爱豆不“娘炮”的证据。

比如，“他有八块腹肌，运动能力超好”；比如，“他是队长，有领导力”；比如说，“我爱豆积极参加公益，有责任心，有担当。”

发现没有，大家对于“娘炮”的理解似乎并不一样。比如有人说“一个男的外表那么女，就是娘炮。”也有人说，“是否娘炮，不能看外表，要看内心。”

那“娘炮”的定义到底是什么，什么行为才是真“娘炮”呢？

男人化妆是“娘炮”吗？可是男演员上镜基本都会化妆啊。

男人关心服装搭配是“娘炮”吗？那钢铁侠的原型Elon Musk就有找专业团队帮他打理造型。事实上，很多行业男精英都有自己的造型团队。

男人接受整形手术就是“娘炮”吗？之前看《奇葩说》，马东老师就公开说自己割了眼袋，那你觉得马东是“娘炮”吗？此处顺便表白下马东，他是我很喜欢的主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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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意的话，你还会发现，不同人对“什么是娘炮”，“谁是娘炮”的说法经常是截然相反的。

比如健身这个点。

有人觉得“男生要健身才man”，但我也听有人说过，“只有娘炮、只有基佬才那么爱健身，想勾引男人。直男谁会天天往健身房跑。”

比如，之前被反杀哥砍死的“纹身哥”，有人觉得他“爷们”，但在我一个直男朋友的眼里，“纹身哥太娘炮了”。他说，这家伙酒驾撞车还拿刀砍人，而且还没握紧刀，刀还掉地上了，被对手直接KO，“这全程都是娘炮的表现啊。”

我理解，在他看来，男性气概应该是有担当。自己做错事了，反而怪别人，这就不爷们，很娘炮；另外他可能也觉得，“纹身哥”刀用得那么差，这种不能有效驾驭武器的行为，也是娘炮的表现。

你发现没有，只要对方是个男人，你看他不爽，你就可以很随意地用“娘炮”这个词去骂他。

因为什么才是真正的娘炮，没有准确定义；换句话说，也就是：谁都能定义。

你会在现实中，看到这 样一种情况：我说你娘炮，你就是娘炮。你不服要反抗，我可以说你这么情绪化，真娘炮。你忍了，我可以说，你这么胆小怕事，真娘炮。

说白了，“娘炮”就像是一个口袋罪，什么都可以往里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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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看来，“娘炮”是一个可以专门用来随意伤害、污辱男性的词。它和“荡妇”这个专门制造出来羞辱女性的词一样，都是一个伪概念 ，一个为了合理化霸凌行为而被制造出来的词。

我之前在果壳网读到一篇文章叫《不存在的“荡妇”——女性之间的语言暴力》，其中介绍了两位社会学家针对“荡妇”现象做的研究。

学者们发现，有关“荡妇”的指控其实与现实生活中的作风并无任何关系。而且尽管荡妇羞辱十分普遍，但对于什么样的女性是“荡妇”、甚至什么是所谓的放荡行为的证据，都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定义。

研究者之一、阿姆斯特朗教授指出：“荡妇这个词语实在是太模糊又不可靠了，没有人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是荡妇，也没有人知道怎么样做就会变成荡妇。但是风水轮流转，所以每个女人都可能会叫作荡妇。”

上面这句话，把“荡妇”换成“娘炮”，也完全成立。没人知道，什么样的男人算娘炮。但是风水轮流转，每个男人都可能会被叫做“娘炮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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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“荡妇”、“娘炮”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伪概念，但是荡妇羞辱和娘炮羞辱是我们需要面对和解决的真问题。

在《不存在的“荡妇”》一文集的结尾，作者提到了美国圣巴巴拉的枪击事件，杀手在犯罪之前，就扬言过要“屠杀荡妇”，最后他枪杀了包括自己在内的7人。

“荡妇羞辱”会杀死人，“娘炮羞辱”也会。“荡妇羞辱”的危害性，现在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了，但社会对“娘炮羞辱”的认识可能还不够。

我们既要反对“荡妇羞辱”，也要反对“娘炮羞辱”。

我之前在豆瓣上看到网友@不二 发的一组来自纪录片《不一样又怎样》截图，讲述的是台湾少年叶永鋕因为因为言行举止温柔，被说“不像男生、像女生”，被同学霸凌，15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故事。

这组截图我看一遍哭一遍。太难过了。这也是我会写这篇文章的动力。

是的，觉得叶童鞋这样不正常的人，自己才是不正常。

台湾在叶永鋕事件后，通过了《性别平等法》，台湾教育部在2007年拍摄了以叶永鋕事件为内容的纪录片《玫瑰少年》，2009年发行，送至全台高中作为教材，开始推行性别平等教育。

我朋友的一位高中男同学，在读大学期间，因为“娘娘腔”，被校园霸凌，自杀了。

在我写下这行字的时候，我想，这一刻，在地球上某个地方，会不会也有和叶永鋕一样温柔可爱的男孩子，因为不符合所谓的传统男性气质，而被人欺负，而生活在黑暗和恐惧之中。

不敢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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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个男生可能因为说话轻柔、爱整洁、喜欢收拾就会被冠以“娘炮”之名的环境中，我也不敢想，国内那些跨性别女性（也就是男跨女），又会遇到怎样的歧视和打压。

对于跨性别女性来说，她虽然生理性别是男性，但她心理性别是女性，她从内心想要以一个女性的身份生活。

她们只是想做自己，按自己想要的方式过生活。但她们往往会被歧视，甚至被暴力对待。

我曾在B站看过一个TedX演讲《我在变性后了解到的性别差异》（来自up主：JoinFeminism字幕组，观看链接：http://www.bilibili.com/video/av23106191），演讲者是一位美国的跨性别女性。他曾是社会阶层金字塔塔尖的人。在他宣布自己是跨性别女性后，他一夕之间丢掉了所有工作，连父母都一度和他断了联系。

他换了社会性别，但是他的内里并没有发生变化。他过去有多聪明多能干现在还是如此，但为什么周围人会不再接纳他呢。

他想做女人这件事，伤害任何人了吗？他只是做自己，为什么会遭遇那么多歧视呢？

为什么那些歧视者不能允许他人追求真实自我呢？是因为自己没有自我，所以也不允许别人有自我吗？

那些说，“男性就该如何”、“女性就该如何”的人，全然不知自己这种刻板印象，对于那些不符合刻板印象者所造成的伤害有多大。

那些骂男人“娘炮”，骂女人“荡妇”、“男人婆”的人，到底在恐惧什么呢？

恐惧自由吗？恐惧舒展诚实生活的生命吗？

人啊，要有勇气走自己的路。也要尊重他人所选择的和你不同的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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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希望把工作变成生活的滋养，而非负担，雅君她从法学院叛逃做了6年记者后，又辞职成了自媒体人、心理咨询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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